一位末代港龍空姐的故事

坐飛機或會遇上氣流；航班有可能會誤點，就算手握機票也可遇上新冠肺炎令旅程落空。人生充滿變數，永遠不知道下一秒發生甚麼事。正如屹立35年的港龍航空公司突如其來的落幕，始料不及的又豈只你和我，就連前線的空中服務員都在毫無預兆下，結束他們的飛行生涯。脫下制服，從萬呎高空折返地面的他們將如何自處？

80後的Karen，是受折翼風波影響而被迫落地的空姐之一。飛了7年半的她，早已視港龍空姐為她的dream job，甚至打算做到退休，可惜事與願違。在疫情停飛期間，她創立了插畫專頁《肥豹走走》，機緣巧合下奠定了轉型插畫師的方向。半路出家的她不怕輸在起跑線，仍然敢於發夢，最近她更有份參與70年代史上巨著《李小龍》的修復工作，為漫畫界出一分力。

「帶住條命返工！」

「空姐這份工作好自由自在，又可以認識到好多朋友，都算是我的dream job。」Karen大學畢業後輾轉做過酒店客戶服務及文職，始終未能穩定下來，直到投身航空業成為港龍空姐，她終於找到人生理想，展開長達7年半的飛行夢。

也許大家對空中服務員的印象都是穿著光鮮亮麗的制服送餐，或是可以免費去旅行，吃喝玩樂的筍工，偏偏卻忽略了這項職業的危險性。自稱「地獄黑仔王」的Karen分享︰「我試過兩次緊急降落，其中一次印象特別深刻，是由香港飛往布吉的航班發生引擎起火。當時飛機起飛後，我聽到嘭、嘭兩聲，隨即有同事匯報機身冒火的消息‥‥‥」儘管生死攸關，在空中服務員的守則，永遠是以乘客的安全為首，若遇事故，必先疏導所有乘客逃生，最後才會落機。Karen說︰「這樣做不是要乘客覺得我們好偉大，而是因為這是我的使命。」

所幸最後有驚無險，平安落地的她以為心情好快平復，直到有天無意中在《薩利機長：哈德遜奇蹟》電影預告，聽到代表飛機緊急降落時要雙手抱頭的防護指令「Brace」，不安的眼淚一下子湧出，因為她差點就要經歷這個畫面。重提這段「死裡逃生」的往事，Karen至今猶有餘悸：「雖然飛機事故較車禍或者其他意外的機率低，但其實我們每日上班一樣是冒著生命危險，一旦發生空中解體就只能講句拜拜了。」

「一起身就冇咗間公司！」

避過空難，卻始終敵不過裁員的宿命。上月21日，國泰航空突然宣佈大幅裁減逾5,300名本地雇員，並且結束營運國泰港龍航空的消息，殺員工一個措手不及。Karen無奈地說：「我跟大家一樣都是一覺醒來看到新聞，才得知港龍停運以及裁員的事。當下好震驚，因為本來還存有一絲希望，以為自己可以留低，豈料一夜之間我們就要匆匆離開，就連與朋友和同事親口道別的機會也沒有‥‥‥」

曾經講得出「我好喜歡返工」的人，可能會被當成「鬼上身」，如今這句玩笑話竟成為了Karen的寫照。往年飛行時數接近700小時的她，今年受到疫情影響，10個月以來只有少於20班機，飛了僅僅79小時。「我上一次飛已經是7月，當時才發覺自己有幾喜歡這份工作，好想返工見到同事，好掛念飛機的氣味‥‥‥」滿心期待著有更多個下次起飛的日子，誰知這一班機已經她在港龍的最後一站。「本來10月27日都有被編更，可惜最後飛不成了。原來所有事真的要到失去後，才會覺得好可惜！」

很多人認為空姐這份工作既無前途又無錢途，充其量是人生驛站，談不上終身職業。不過凡事都有例外，在港龍揮灑超過7年青春的Karen，從未有辭工的打算，甚至希望一世做空姐。她曾經躊躇滿志：「待疫情消退之後，我一定會去投考乘務長，因為空姐的退役年齡為45歲，而升上乘務長則可以在55歲才離任，我想做多十年，想飛到身體不能再飛為止！遺憾的是，我再沒有機會做到。」

「夢想冇咁易中斷！」

受疫情影響，停工將近大半年的Karen，居然還有心情搞創作？她笑言︰「因為實在太長時間沒有工作，太悶了！百無聊賴之下，我開始隨意地畫插畫，不知不覺就創造了『肥豹』這個角色。」在「疫」境之中誕生的肥豹，就好似作者一樣充滿正能量，總是為身邊人帶來歡樂。談到她的搞笑造型，Karen自嘲︰「肥豹有別於空姐固有的靚靚形象，她圓碌碌的臉蛋，其實是反映我真人肥嘟嘟，至於她的滿面鬚根，則是象徵久未復工的我十足長期沒刮鬍子的麻甩佬，很是頹廢。」

天氣不似預期，今年6月才開創個人插畫專頁《肥豹走走》，就遇上這場無妄之災，難道夢想剛啟航就要腰斬了麼？Karen揚言會一直畫落去︰「我覺得夢想不會輕易被中斷，好似某些人年屆四十，才學習新技能，假設人生可以活到90歲，都還有幾十年可以繼續實踐理想！」不講不知，原來Karen本身並無藝術底子，甚至去年才開始接觸Photoshop，Illustrator等繪圖軟件，而她的師父就是本地著名漫畫家鄺世傑。當時的她只是抱著他日落地都有一技旁身的心態求學，如今居然預言成真。

從空姐轉型插畫師，Karen隨即面臨新挑戰，就是幫手修復70年代的漫畫巨著《李小龍》，亦即是他師父的爸爸上官小寶的經典著作。她認為這本滿載男人的浪漫的漫畫復刻版得以面世，對書迷意義重大，因此好榮幸能夠參與今次修復工作。除此之外，她還是羊毛氈的手作達人，未來或會開班授徒，多才多藝的她，絕對不怕搵食艱難。至於問到將來會否考慮再度投身航空業，她就表示未必了︰「比起重新背起另一間航空公司的空姐身份，我更願意以末代港龍空姐的身份，與港龍一齊成為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