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希望死前不要有太多遺憾
 曾江,入行六十年,在《縱橫四海》《英雄本色》《我本善良》《竊聽風雲》(2/3)《射雕英雄傳》等多部影視作品中,他或是氣勢威嚴的黑道梟雄,或是心狠手辣的霸道總裁,或是氣宇軒昂的江湖俠客。這種霸氣從角色到生活,隨手在網上查查早年有關曾江的訪問,常會出現有人評價他性格不好,不容易合作,對別人的要求多,被轉載最多的是他曾對某演員表演不滿意而當場粗口炮轟,將其罵哭。 對曾江的約訪其實早在去年8月初就開始了,那時本已確定專訪時間,但因之後發生了「謝賢掌怒摑江」一事,報道鋪天蓋地而來,引起各方熱議,其實這本是借由專訪澄清的好時機,曾江卻決定風波退去後再接受訪問。終於在近期,曾江在香港接受了專訪。 意外的是他悄然改變,淡看華彩流年,與曾經那個「麻煩」的自己和解,將孟子名句「人之患在好為人師」貼在書房。對於曾經和他爭執過的人,曾江說,「我當然得罪過很多人,因為我講話很直,但我絕對沒有惡意,我不會害人。」 在香港九龍城的上海街,現在還有早年曾江做建築師時設計的樓宇,但排斥一成不變的他,只投身在這個香港賺錢很多的行業中短短三年便離開了。雖已入行60年,他說自己還在不斷學習中,對於《山河故人》這樣厚重的作品,他說「不敢接這種戲」,笑言接戲的原則就是「容易演的」。他認為,「是愛上演戲了,所以很拒絕去退休,很拒絕不演。」 已是耄耋之年的曾江談到死亡,「死,我覺得是一個了結,我最希望就是在這個了結之前不要有太多的遺憾,這就好了。」 這次,不只談談作品,更聊聊人生。 香港寫不出《山河故人》 我不敢接這種戲鳳凰娛樂:前段時間看了電影《媽咪俠》,覺得幾位資深演員的表演為電影增色很多。您覺得導演和演員哪一個更算是一個作品的靈魂呢? 曾江:我覺得那個最大的靈魂是本子,好像最近我們看了一個戲《山河故人》,他這個本子怎麼寫的出來呢?怎麼寫的那麼跨時代的,是吧?我覺得香港寫不出這樣的文章。因為香港人生活都比較平靜,變化不多,所以想象力也比較不多,因為他們沒有經過很多東西。因為賈樟柯導演我覺得他是經過很多東西,他每一部東西都比較不一般,他不光是講一個故事,他讓你感覺到很多東西,假如你真的深入去好好的靜靜的去看的話,你看完以後,再嚼一嚼會有很多味道,我覺得這種導演不得了的,很好,國內是有幾位是這樣的,我希望見到更多。 我講了那麼多年的戲,賈導演他給我一個劇本的話,我會看不懂,我會不知道他要什麼,因為我沒有這種生活的體驗,可能在《山河故人》裡面,大家跟那個小老外,這種經驗我可以有,但是我覺得我不敢接的這種戲,我沒有辦法給他有任何的共享。 鳳凰娛樂:即使是賈導演,他們應該也會講戲,也會跟您營造這樣一個背景。 曾江:我不敢想,因為我沒這感覺,我沒有。 鳳凰娛樂:所以您選擇是否出演一部電影的原則是? 曾江:我的選劇本原則上只有一個,容易演的,真的。因為我們是靠碰碰撞撞出來的,沒有戲劇原理上任何的基礎,憑這個幾十年的經驗,就希望演的比較舒服一點,深度我們覺得我們是不夠的。但是沒問題了,到了現在這個事業的生涯無所謂嘛,反正我希望可以玩下去,跟比較年輕的人接觸,看他們的想法,因為我們跟他的想法是有代溝的,我們的想法不同,怎麼說我們還是比較可以,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還是有一點,比較好一點,他們就在機器上就可以了。 我是一個很「遲熟」的人現在我不想要求別人鳳凰娛樂:您跟一些年輕演員合作的時候,會跟他們交流嗎?比如說您再早之前跟言承旭拍過《流星花園》,還有包括拍《星空》的徐嬌,或是劉若英,其實和現在當紅的很多年輕演員都有合作過,您會跟她們經常交流嗎? 曾江:我跟他們合作的那些年代,我自己來說,我常常會要求他們,但是到了現在,我不是很想要求那個年輕的演員,我反而想要求我自己怎麽去配合他們,這個是我一步一步走過來就不同的階段。 鳳凰娛樂:這個轉變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曾江:不知道,我這人做事很憑感覺,我也不知道我幾時開始有這個感覺,但是我這個感覺不是說一天就可以,我是這個慢慢慢慢漸進的,到現在我就覺得我應該這樣做,我不應該憑我自己的經驗去要求人家,我應該憑我自己的經驗去要求自己,就現在的我。 霸氣不應該在家庭裡面,應該多在社會,或者是一個大集團的領導或什麽東西,那個多一點霸氣我可以接受,我現在都是我的感覺,在家庭上我覺得老比較好一點。 鳳凰娛樂:看一些真人秀節目,還有包括看您跟您太太的一些訪談,覺得您跟太太對話或者是有涉及到家庭生活的,您都是非常的溫柔,非常非常溫柔。 曾江:我希望這樣做。因為我這個人來說,這麽多年來跟這麽多人的合作,互相尊重,這一點我不是做的太好。但是我覺得我應該的,甚至我在家庭裡面,我跟我太太的互相尊重,我覺得不夠,我是還是太主觀吧,太強吧,但是我覺得我現在應該不止是五五的尊重,我覺得我應該再低一點點,這樣的話,合作的方面會融洽很多。我年輕的時候我知道,一直到最近我才懷舊,我是很遲熟的一個人,所以很好,雖然這把年紀了,但是因為遲熟,所以還是覺得很年輕,一個好處。 鳳凰娛樂:您覺得維持婚姻中最重要的是什麽?怎麽能讓家庭更幸福? 曾江:那除了愛以外,愛當然要有,還是互相尊重。大家瞭解就是互相尊重,瞭解很要緊,愛很要緊,大家生活的目標很要緊,大目的,要走什麽樣的路,這個以前有幾次不懂,所以我說我很遲熟的,結婚就結婚了,結婚之後,不是結婚這兩個字,包含的東西太多了,沒有想清楚,也不知道,也不會想,笨了第一次,第二次還是那麽笨,那麽怎麽辦,沒有辦法,不是每個人都那麽聰明。 焦晃是藝術者我只是戲劇發燒友鳳凰娛樂:您到現在為止印象最深刻的作品還是在國家大劇院演出的《德齡與慈禧》嗎? 曾江:這個比較深刻的,因為我考慮了很久,我要不要這樣去做。因為一個不太會講普通話的一個廣東人到北京去演一個清宮劇,會不會很丟臉呢?你假如要講的好,要用的好,要講的有某一程度味道的時候,你是不是要用很多的力量去學,我有這個精力去學嗎?我值得去學嗎?最後我還是覺得OK,因為很大很大部分是盧燕,對不對,我跟她演OK,我希望跟她演,我希望她那裡接觸到一點東西。這個很大膽的事情。 鳳凰娛樂:所以還是很挑戰的,您剛說希望選劇本就是選容易演的,但其實這個真的很不容易演,也需要很多歷史文化的背景。 曾江:這很多因素的,剛剛我說的盧燕老師,楊世彭導演,香港話劇團對話劇的執著、劇本、角色、對手,很多因素之下我才做這個決定,但是講起這個東西,我再次有了決定我是錯掉了,因為我在香港的演出是國粵語演出,我以為國語跟粵語只不過一個翻譯的問題,在這裡翻譯就好了嘛,結果不是的,現在是兩碼事,講國語的演出跟講粵語的演出是兩碼事,所以我很辛苦。我常常把對白的音講偏了,這個是我學到的東西,我以後不敢了。換句話說以後假如有某一些戲是粵語跟英語的,我不敢接了,粵語我去做粵語,我可以做英語的可以,但是英語粵語那做不到了,兩碼事,是要重新排練的,所以學到東西呀。 鳳凰娛樂:您喜歡焦晃老師的作品?但他在一個訪問中說自己並不認為是影視界的任務,更反對別人將他歸為娛樂圈。 曾江:他是一個藝術者。我不敢說我自己是一個藝術工作者,因為我覺得我沒有這個修養,我不夠這個修養,作為一個藝術工作者,我只可以說我是戲劇發燒友吧,我並不是一個藝術工作者,我不到這個程度。焦晃老師我喜歡的不得了,他那幾個宮廷戲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當然我們不能跟他比,尤其在對白上,不過假如讓焦老師用粵語去講一個,演一個東西的話,我肯定好過他。但是普通話來說,我吃虧太多了,我現在我覺得最弱最弱的還是這個。普通話對白的感覺我比較差,不是母語,我請願講英語我都比講普通話好。 內地娛樂圈都成貴族了 年輕人要做王子公主鳳凰娛樂:現在的年輕演員是否還有當初你們的「專業」?看您一個訪問時不停誇獎周潤發,說他當初在好萊塢拍戲時走位精準,一條就能過。 曾江:這個我覺得這個,第一是價值觀問題,第二社會上也有問題。因為我們內地娛樂圈我覺得都是貴族了,他們在一般人的眼光裡面太高了,你看娛樂新聞怎麽那麽火,跟英國王室有什麽分別?我覺得這個不一定是好事。 而且我覺得,很多名導演,我不說好壞,是名導演。他在國內拍的東西,我們是看的欣賞不得了,但是在價值觀上,在票房上成功不是那麽的顯赫,尤其很多我們很喜歡很喜歡的作品,在香港根本不受接受。 而很多名導演,在這方面花了很多的牢騷,所以現在的年輕人,要進入這個娛樂圈,他們要做王子要做公主。但王子公主這種身份,一般來說是與生俱來的。我爸媽是皇帝皇後我生出來就是王子、公主,不需學的。現在年輕一般的演員有這個想法,我們進了娛樂圈,我就是王子公主,我覺得是這樣。 但是(周潤發)他們不是,他從不會英文,到現在可以接受訪問,有努力嗎?你不做很努力的東西你可以嗎?不可能的。怎麽會從講Yes、No的香港人到可以應付採訪的人,而且他一般來說,用的字,講的文法,都不是很低俗的英語。 簡單嗎?不簡單,專業嗎?專業。但是一般年輕的演員會這樣做嗎?不一定。但是也不是完全怪他們,沒有時間吶?沒有時間的。對不對,有多少演員可以站在娛樂圈裡面,像我們六七十年,一個演員來說,生涯不長,那麽想一想,我在這個圈子裡面生命只有五六年,我不盡量去利用這五六年去,怎麽可以啊。不能怪他們,這是價值觀問題,是不是? 杜汶澤 黃秋生是好演員 內地香港彼此瞭解不夠鳳凰娛樂:其實也有很多香港演員,在內地是被很多觀眾不喜歡的,比如說杜汶澤、黃秋生,他們起初也有一些作品很受大家喜歡,但後來也會被很多觀眾抵制,現在網絡上抵制一個人真的很容易。 曾江:我覺得這麼說吧,批評一個演員應該從他的演出來批評,不全是做人。當然做犯法的東西不是很好,吸毒、嫖妓、搞男女關係,當然會影響。 是我覺得,去評價一個演員應該在他的工作上比較多一點會好一些,杜汶澤、黃秋生他們是這麼好的演員,你看黃秋生在國內演出的東西多有味道,因為他講了幾句話就這樣,我覺得不是太公平吧。我覺得觀眾的水平還是需要提高。 這是我的希望,我希望觀眾可以比較好的選擇,比較正確一點的批評,是不是呢?我也希望香港的觀眾也是這樣的,他能知道這是一個好戲,這個有分量的作品,我不是說一定有分量的作品就是好,還有娛樂性的東西可以很好,但是我覺得觀眾需要有某程度的水準,這個我覺得我們電影界的工作需要想辦法去提升他們的欣賞能力,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什麼是很認真,很有誠意的去拍的,但是拍出來不是那麼成功,在某一程度是可以原諒的,這種東西要分析深很多,假如有這種觀眾的話我們是很開心的,我們做這種工作的人會很開心。 鳳凰娛樂:現在您會否覺得社會上有太多的爭拗了,人與人之間好像也沒有那麼和善?您覺得是否是香港和內地之間的關係就出了很多的問題? 曾江:所以說一國兩制,這個兩制是不同的,我覺得是互相瞭解不夠,是不是。什麼是好的東西,應該保留的,什麼是比較危險的想法,要分析的很清楚,那個香港好的東西,你要保留的。 我不講什麼了,但是說現在很多很多香港本來有的價值的東西是受到干預很明顯的,我沒有說干預是對還是不對,每個人的看法不同,對不對。但是我覺得上面應該想清楚,下面也應該想清楚,什麼是要利用香港去把自己去接軌,我沒有說香港一定是對的,也沒有說大陸一定是錯的,大陸當然有對的地方,他經濟的發展,你能說他錯的嗎,肯定是有對的,才到今天的地步。但是怎麼保持下去,怎麼去轉型,怎麼跟國際去接軌,你很多東西可以在香港學得到的。證券、股票、金融市場,這種東西香港的經驗太寶貴了,為什麼不好好去利用它呢?我就是說香港不是完全對的,但是對的東西不少,不要搞亂了。香港跟大陸的分別太大了,大家要包容,香港人也是,還沒有到這種,但是會的,我們看到,交通方面我們就看到,過馬路,以前管你什麼,現在有某程度,就是百分率比較高的就會守規矩,慢慢來。當然很多東西大陸也要想一想,好象最近旅遊這個問題,不能完全怪我們香港吧,我覺得。 鳳凰娛樂:其實是一個內地旅遊團,但是這件事情發生在了香港。 曾江:你說是不是,很簡單,大陸人有幾個目標他要到的,天安門他要去,上海外灘要去的,香港他要來的,是不是。他來香港,他可以不擇手段的來,零團費的我怎麼不來啊,我肯定來,他沒有想深一層,怎麼可以零團費,開玩笑嗎?有不要錢的午餐嗎?沒有的。所以我管你,我到香港在說,對不對。很多的問題在的,你要想辦法解決,總有辦法解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