荃週記

七月十四日

最近頻頻接到老朋友的死訊,心情亦難免沉重起來。

莊世平先生在今年六月二日離世,享年九十七歲。這位傑出的銀行家,一生寫下了不少輝煌的歷史。除了創辦南洋商業銀行,在銀行業界備受尊崇外,他還積極參與公務,於一九九六年十二月被選爲香港特別行政區第一屆政府推選委員會委員,一九九七年十二月擔任香港特別行政區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選舉會議主席團成員。從一九五九年起,歷任第二至第六屆全國人大代表、第六屆全國人大華僑委員會委員、第七至九屆全國政協常委,對國家及香港貢獻良多。

猶記得當年我出任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時,當時擔任政協常委的莊世平雖已年屆七十多歲,仍然堅持隨我們出訪各地視察,走訪當時還沒完善發展的海南島、廣東省等地。莊老先生一生為國奔波,如今良才薨逝,實在教人哀嘆婉惜。

痛失英才實在讓人感到哀傷,在短期內痛失兩位英才,讓人份外感到痛心疾首。

全國政協常委、香港福建社團聯會創會主席黃光漢先生七月六日病逝,終年六十六歲。黃江漢先生一生愛國愛港,為香港經濟發展、教育事業和社團工作作出重大貢獻,並為香港回歸及香港基本法諮詢工作作出重大努力。黃光漢先生為第七至九屆全國人大代表、第十屆全國政協常委。黃光漢先生貢獻良多,於一九九九年獲香港特別行政局政府授與太平紳士,並於二零零二年獲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頒贈銀紫荊星章。

這位老朋友和我先後在全國人大和政協合作十五年,雖然這位謙謙君子說話不多,但我與他們夫婦卻十分投緣,現在痛失摯友良朋,教人不勝唏噓。

政界朋友離去的傷痛尚未平復,卻再度傳來了良師益友離世的消息。

娛樂唱片前主席劉東的夫人,日前不幸逝世,終年八十多歲。娛樂唱片和劉東夫婦在我的音樂事業上,地位舉足輕重,我大部分的唱片版權均歸娛樂唱片有限公司所有,大多歌曲都在劉東夫婦的嚴格監督下灌錄。除了黃霑和顧家輝外,劉東夫婦可謂是我音樂事業上最重要的關鍵人物。

劉東夫婦對音樂的要求非常嚴格,每次灌錄唱片時,只要唱錯了一個音,劉東這位要求完美的錄音師,便會要求整首歌重新灌錄一遍,不像現時大部分錄音師所要求的,只要再唱一次那一句便可以。

而劉東太太雖然不會錄音,卻有一雙靈敏的耳朵,每次聽過我唱的歌後,總能給我許多寶貴意見,像這個音應該以哪個部位發音較好,這一句的共鳴音位置應該在哪兒。而且劉東太太極具市場觸覺,對挑選歌曲特別在行,彷彿總能準確預言下一首全城熱爆的旋律。在他們夫婦的指導下,每次我都獲益良多。

不過他們夫婦對歌曲都有一個共同信念,認為唱歌最重要是感情。這也是為甚麼劉東先生總是要求灌錄期間要一氣呵成,達致完美,因為感情不能斬段抽離,再逐一後補。

劉東夫婦對音樂的要求與執著,令他們在音樂界享負盛名,卻也同時備受爭議。娛樂唱片有限公司非常尊敬唱片的原創性,可謂版權先驅,堅持不會賣出旗下所有唱片及歌曲的版權,保護每首歌曲的原創性和獨有性,這點對在現今翻唱風氣大盛的業界而言,是非常難得的,但卻也因為這樣而令他們備受業界抨擊。

不賣出旗下唱片及歌曲的版權,無疑是令公司的收入少了很多,但娛樂唱片總能憑擁有《帝女花》的獨家版權而渡過每次業務或業界低潮。每次唱片銷路低迷時,只要推出《帝女花》,娛樂唱片總能藉此帶旺市場。而且娛樂唱片當年還製作了不少知名歌曲,像仙杜拉的《啼笑姻緣》、羅文的《小李飛刀》、鄭少秋、關菊英和我的多首經典歌曲,而顧家輝絕大多數作品,亦是歸娛樂唱片所有。娛樂唱片可說是在當時寫下了一個唱片業界的神話。

劉東夫婦正是寫下了這個神話的唱片界巨人,只是在我心目中,他們卻是和藹親切的長輩。

劉東夫婦的錄音室就設在他們家中,每次我到他們家錄音,劉東太太都會準備一桌溫熱的飯菜招待我,待我吃飽了,養精蓄銳才開始錄音。而當年劉東先生中風後,劉東太太依然伴在長臥床上的丈夫身傍,不離不棄,每次我上他們家,她還是親切地拉著我的手,要我跟劉東先生聊聊天,場面溫馨感人,卻也同時教人心酸。

對上一次跟劉東太太見面,是我獲萬寶龍國際藝術贊助大獎的時候,當時劉東太太一見到我,便抱著我哭,很是為我高興,而我當時抱著劉東太太時,已經覺得她瘦得不像話,可是她卻只一個勁地說替我感到高興。沒想到言猶在耳,她祝賀我的說話,竟也成為了她對我的遺言。

生老病死,人生必經階段,沒有人逃得過,這點大家都懂,只是,即使懂了,又有多少可以淡然面對摯親驟離的傷痛?

願先行的朋友永享安息,願留下的至親節哀順變,只少,我相信三位先行離去的朋友,都沒有在人間白走這一趟。